他把约会的地点选在这里，完全是为与这扇宽大且明亮的落地窗相逢。
只是稍微偏过头去，就能看见笼罩在城市上空宛如画卷的天空。时间刚好七点整，五月的黄昏难得会有风，于是橙红的光慢慢把厚重的云给浸透。若不是飞鸟还扇动着翅膀从树梢掠过，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窗上的一粒尘土。
桌上有一杯淡淡的柠檬水，阳光穿透杯子，折射出璀璨的光，此刻杯底安静地沉着青黄的柠檬果肉。除了抬起手腕时瞥了一眼慢慢挪动的秒针，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窗外的景色。相比于吵闹的酒吧——那座热闹的、被无数高大写字楼拥簇的梦见酒吧，他越来越喜欢坐在这里的感觉。
宁静的气氛、迷人的景色其实也并非是主要原因，梦见酒吧的那位一见到自己就会双眼发光的小姑娘，才真正让他伤透脑筋。
库洛的手里把玩着一只陈旧的打火机，这个铁皮小方盒的每一个角都有深浅不一的小坑，已经掉漆的部位被磨的发亮，露出了银白的金属色。在打火机的底部，整齐地阴刻着一行歪歪斜斜的小字：献给师兄成年礼。
“啪嗒”！
大拇指熟练地打开火机盖，然后又快速地合上。与此同时，安静的茶厅里忽然多出一阵轻巧的脚步声，库洛转过头，此刻在侍者的陪同下，一个女孩已站在他的面前。
“您好！”女孩笑起来很甜，一对明亮的眸子在厚厚的眼镜后闪烁着熠熠的光。
“您好。”库洛点了点头，站起身来为女孩拉开椅子，“请坐。”
“你是库洛？”
库洛点了点头，旋即问道：“想喝点什么？”
“跟你一样吧！”女孩努了努嘴，库洛看向那杯纯色柠檬水，“帮我加点冰，谢谢！”
直到侍者离开，库洛这才看清楚她的模样——长长的秀发与粉红的桃花一个颜色，小白花发夹轻盈地别在耳发之上，露出她精致的乖巧脸蛋来。天蓝色背带裙中是一件白色雪纺内搭，看得出来是位很有品味的女孩。
很快，侍者将女孩的饮品轻轻搁在她的身前，新鲜出炉的加冰柠檬水使人一看便觉得清凉，杯壁上蒙着一层水雾，带来了磨砂般的质感。
“我知道这样说很无礼。”库洛的脸上露出些许疲惫的神态，但被他掩盖得很好，“但我还是想跟你讲清楚，这次约会不是我的本意。”
库洛的眼神很平静，像一井波澜不惊的清水，清澈里映出女孩的倩影。但女孩一直面露微笑，似乎对库洛的回答毫不在乎，他愣了愣，准备换一个话题。
“你们医生的工作应该挺忙的，平时一定也很辛苦。”库洛拿起那杯还没有喝过的柠檬水，轻轻抿了一口，眼神飘向了窗外，接着说道，“这里的景色挺好的，一年之中很难得有这样不骄不躁的阳光。”
见女孩依然不接话，空气渐渐有些凝固，库洛轻声笑道：“好吧，多一个朋友也是不错的。”
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房东晴姨那张发福的脸，当时欣喜的神情就快要从宽大的脸庞上溢出来，她洋洋洒洒地将这位名叫“佩佩兹”的女孩隆重介绍了一番，全程都在赞扬她的美丽和善良，并表示一定要让这对儿“郎才女貌”见上一面才好。
但晴姨不知道，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孩也不知道——他的心永远只属于一个人，无论多少年过去，无论他又见过多少漂亮迷人的女孩，都不会动摇。
库洛并不想让自己一不小心又陷入到那些回忆之中，他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女孩，正准备说些别的话，忽然发现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可爱的小本子，此刻她正握着一支西瓜主题的圆珠笔写写画画。
“颜值……还看得下去，8分，就是年纪好像大了点，还好有点大叔范。”
“声音……唔，还蛮好听的，打9分吧！”
“衣品……说不定现在的男生都喜欢不修边幅，7分！”
“对了！”女孩抬起头来，轻轻咬住笔头，问道，“库洛先生，请问您有什么不良嗜好吗？比如酗酒？”
库洛想起装在裤兜里还剩半壶的酒，忽然感觉酒壶紧贴大腿的一面有些隐隐发烫。
“抽烟？”
库洛悄悄缩回了捏着打火机的手，难以察觉地将它放回了另一个口袋中。
“还有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。”库洛毫不客气地打断，“你这是在干嘛？”
女孩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，合上本子，笑着说道：“我叫寒小萤，是佩佩兹的好朋友。”
看着库洛眉头渐渐蹙起，寒小萤赶紧解释道：“佩佩很害羞啦！晴姨说要你们俩认识，谁会知道你长什么样儿，好人还是坏人，靠不靠谱呢！作为她最好的朋友，我可是要帮佩佩把好关呐！”
“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？”库洛哭笑不得地问道，原来她只是来刺探消息的啊！
“还不错！”寒小萤满意地点了点头，随即拿出手机，拨出一个号码，寒小萤爽朗地对着电话笑道：“佩佩，一切都很完美！你可以上来啦！”
“可是……”电话那头传来迟疑的声音，但仍然不失轻灵，“刚刚小光学长给我打电话，问我为什么不在医院……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回去处理，所以小萤，你可以跟库洛说一下吗？我真的感到非常非常非常抱歉！”
寒小萤扭头看向窗外，佩佩兹已经坐上了出租车，隔着车窗和寒小萤挥手。这次偷偷溜出来虽说是寒小萤的主意，但在死气沉沉的医院里待得太久，佩佩兹倒也没有拒绝。此刻库洛看着窗外的那个女孩，隐隐感觉有些面熟，她的头发是蓝色的，她的眼睛特别明亮，隔着这样远的距离，他都能看见她眼里的星光。
夕阳还没有彻底沉下去，但已有点点星光跃上天空。没过多久，一整片灰蓝色的夜幕覆盖整座城市，繁星如同从盒子里洒落的纽扣，毫无规律地在幕布中闪烁。
和寒小萤告别后，库洛不知不觉走进了梦见酒吧，点了一杯“粉蓝之梦”。那位大小姐似乎不在，但此刻库洛并不在乎。隔着纯净的玻璃，可以看清纯白的冰块与多彩的酒水在透明的酒杯里相互交融的过程，引人遐想。
库洛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它，忽然想起了自己曾在梦里见过，那缕灰蓝的倩发。
— END 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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